“说得对。”我收起图纸,转身回到案前,毫不犹豫地提笔写就一份奏疏。
“请陛下调三千刑徒赴敦煌,编为‘屯沙营’,由少府监拨付陶管十万节,卫尉府遣一都尉统之,专事凿井、架盘、铺设暗渠。”
这份奏疏,我命人同时抄送一份给丞相李斯。
不出半日,李斯便亲自来了赤壤堂。
他捻着短须,看着我的奏疏副本,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赤壤君好手段。关中刑狱人满为患,早已是朝廷心病;征发民夫远赴边塞,必致民怨沸腾;如今你以‘赎罪服役’之名,将这群无人愿管的刑徒变为开荒利器,既解了少府的燃眉之急,又堵住了清议诸公的嘴,更让卫尉府有了安置退役老兵的差事。一石三鸟,你这是把朝廷的几桩难事,都变成了你沙盘上的棋子。”
“丞相谬赞,”我平静地回答,“月见不过是人尽其用,物尽其才罢了。”
然而,事情并不总是一帆风顺。
我的奏疏递上朝堂,立刻激起了滔天巨浪。
宗正卿嬴成联合了博士宫七十余名儒生,联名上书,言辞激烈,称我“斥巨资于不毛之地,与投金于水何异?此等靡费,不如续修阿房,以彰陛下万世之功,安天下百姓之心!”
更有甚者,一股阴风在咸阳市井间悄然刮起。
有童谣唱道:“沙中薯,鬼见哭,食之魂魄归焦土。”说敦煌那片绿洲里种出的火薯,是吸收了沙鬼的精髓才长成的,凡人吃了,夜里就会梦见自己被黄沙活埋,最终精气耗尽而亡。
谣言如瘟疫,传得飞快。
一时间,我从“算雨神女”,又变成了“引鬼妖妇”。
面对汹涌的攻讦,我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派人去辟谣。
因为我知道,对付谎言最好的武器,不是另一套说辞,而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命巡行院发出告示,公开招募一支“百人观田团”,成员不限。
无论是对火薯好奇的太医令,还是对旱地耕作有心得的老农官,甚至是那些在酒肆里最大声散布谣言的商贾、附和宗正卿的博士,只要愿意,皆可报名。
赤壤堂负责全部路费与安全,由轲生亲自带队,西行千里,去亲眼见证那片“沙中田”。
临行前,我为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践行。
我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说道:“诸位或许不信我的图,不信轲生的信,但总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若眼睛也会骗人,那总该相信自己的嘴。此去敦煌,饭食只有一样,便是那沙里长出的火薯。它究竟是神农遗种,还是沙鬼毒食,你们吃上一口,回来再告诉全咸阳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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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让他们不寒而栗的自信。
队伍出发了。
咸阳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关乎帝国未来的豪赌,其结果正系于这百人的西行之旅。
六月初七,咸阳西门。
第一批归来的观田团成员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们一个个被风沙吹得灰头土脸,皮肤黝黑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在戈壁上见到了神迹。
队伍还未进城,消息便已插上翅膀飞遍了全城。
太医令不顾仪态,捧着一袋子火薯干样本直冲宫门,在御前当场掰下一块,请求陛下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