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终于缓缓起身,玄色的袍服曳过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踱步至那扇面向西方的巨大雕花木窗前,负手而立,伟岸的背影在晨曦微光中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天下再无对手的萧索,与……对未知领域无法抑制的渴望。
“六国已平,版图归一;百越臣服,设郡置吏;北击匈奴,使其远遁阴山,不敢南下而牧马。”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横扫八荒六合后、环顾四周竟再无值得一战的对手的寂寞,“朕御下百万带甲之士,手握天下最锋利的青铜兵刃,难道……竟再无驰骋开拓之地了么?”
机会来了!
我立刻顺势单膝跪地,挺直脊梁,声音清越如金石相击,在这空旷的殿中回荡:“非是无地用武,而是陛下您的目光与雄心,尚未投向那更为浩瀚广阔的远方!陛下,您可知,那片广袤无垠的西域之外,有名为大宛的国度,出产汗血天马,其速其耐力,十倍于我大秦现有军马;再往西,安息国工匠烧制的彩色琉璃,晶莹剔透,在我中原价值堪比千金;更遥远的条支之地,据传有海路直通南方warm海,其国境内盛产黄金,河流中金沙遍布;还有那大夏、月氏诸国,皆是水草丰美、商旅云集的富庶之邦!若能遣派精锐使团,携带我大秦精美的丝绸、锋锐的铁器,凿空西域,打通商道,与他们交换良种战马、琉璃工艺与海量黄金,则我大秦国库将日渐充盈,国力倍增!再以此为基础,修驰道连通西域,设关市规范贸易,筑隘口屯兵驻守,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不出二十年,足以凭借经济与文化之优势,不战而屈人之兵,令西方万邦,心悦诚服,争相来朝,尽数归于大秦文明之光辉照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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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音刚落,嬴政猛然回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的光芒!但那璀璨的光芒之下,依旧深藏着一丝属于成熟帝王的、根深蒂固的谨慎与多疑:“若朕依你所言,倾举国之力筹备西进,耗费无数钱粮民力,最终却证明那只是一片不毛之地,或是劳师远征,一无所获呢?这代价,谁来承担?”
我仰起头,毫无惧色地迎着他那足以让百官战栗的威严目光,斩钉截铁地答道:“若陛下心中尚有疑虑,不愿即刻动用大军!那就让臣去做这个探路的先锋!请陛下拨给臣三百忠诚果敢的锐士,配备足量的精良武器、耐储干粮与这份最新的地图。以三年为期,臣愿以大秦使节的身份,为您,为这个帝国,去亲手凿开那第一条通往世界尽头的道路!若臣三年之内,无法带回确凿的异域物产、绘制出详尽的西行路线,或是空手而归,所言尽数为虚……”我深吸一口气,声音铿锵,“臣甘愿担下欺君罔上之罪,身受……五马分尸之刑!”
“好!”嬴政眼中精光爆射,显然被我这破釜沉舟的誓言所动,刚要开口应允——
就在这决定命运的关键一刻,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到压抑、急促到令人心慌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叶剧烈摩擦碰撞的刺耳声响,如同骤雨般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宣室殿内刚刚凝聚起来的、关于西域的宏大构想!
只见上将军蒙恬,竟连身上那套沾染着北疆风尘与肃杀之气的玄色铁甲都未曾卸下,手持那枚象征着帝国一半兵权的青铜虎符,大步流星、面色凝重地闯入殿中,甚至来不及行全礼,便单膝重重跪地,声音如同裹挟着塞外风雪的奔雷,炸响在寂静的殿内:
“陛下!北地八百里加急军报!匈奴右贤王挛鞮氏,趁我大秦北疆今岁遭遇罕见大旱,牧草枯萎之际,暗中聚合本部及各附属部落骑兵,号称十万之众,陈兵于河套以南,其先锋游骑已多次袭扰我九原郡边塞,烽燧连日狼烟不息,恐不日将大举南下寇边!”
殿内刚刚因西域蓝图而升腾起的、略带狂热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军情瞬间冲击得支离破碎,如同沸汤泼雪!
嬴政的眼神骤然变得冷冽如塞外寒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不再看地上那幅充满诱惑的《日行轨迹推演图》,也不再望向窗外那象征着未知与希望的西方,而是将他那蕴含着雷霆之怒与审慎权衡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地问道:
“你方才极力描绘的、那片远在天边的西域沃土,比起此刻正磨刀霍霍、即将踏破我北疆防线的匈奴铁骑……更值得朕,倾力一战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裹挟着现实冰霜的巨锤,毫无花巧地、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也砸碎了我刚刚精心构建起的、关于遥远世界的宏伟蓝图。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单膝跪地的上将军蒙恬,那如同山岳般沉重、带着血与火气息的目光,也如同实质般落在了我的背脊上。
我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袖中那卷承载着另一个世界可能的图纸,那薄薄的、由我亲手绘制的纸张,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浸透了我手心的冷汗。
在两位帝国巨擘——一位是掌控天下的帝王,一位是统帅百万雄师的将星——无声的审视与等待中,我抬起头,迎着他二人那足以压垮常人气魄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答道:
“回陛下,在臣看来,并非仅仅是‘更值得’攻打与否的问题。北击匈奴,是为消除边患,保境安民,乃守成之必需;而西通城邦,探寻寰宇真相,则是为我华夏文明开万世之新局,播文明之火种,引财富之活水——这,才是真正能够奠定大秦万世不拔之基业的,千秋之功!”
语毕,宣室殿内,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嬴政没有立刻回答我,甚至没有去看身旁同样等待他决断的蒙恬。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天平,一边是西域广袤土地上虚无缥缈却又诱人无比的万邦财富与无上荣光,一边是北疆防线外实实在在、即将踏着烽烟而来的匈奴铁骑与累累白骨。
他陷入了漫长的、仿佛凝固了时间的沉默。这份源自最高权力中心的寂静,比任何疾风骤雨般的斥责与雷霆震怒,都更令人心悸。
良久,久到窗外天色又亮了几分,他才终于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属于帝王的最终威严:
“蒙恬所奏军情,关乎社稷安危,刻不容缓。姜见月所议西域之事,干系重大,非一时可决。”
他目光扫过我与蒙恬,一锤定音:
“此事,不议于私。五日后大朝会,朕,要亲听尔等公议于廷!”
一句话,便将我与蒙恬,连同北疆的战火与西域的梦想,乃至整个大秦帝国未来可能的走向,都推向了五日之后,那决定命运的国家最高议政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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