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名?”李宇轩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我不求青史留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指着窗外兵工厂的烟囱,那里还冒着白烟,“我们只有十天时间,日军的先头部队随时会到。把能破坏的全部破坏,事后所有罪过,我一个人担着。”
“是,主任!”副官猛地立正,转身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当夜,沈阳兵工厂上空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爆破组的士兵抱着炸药包,冲向仍在轰鸣的炼钢车间。老工人王福根死死抱住一名年轻士兵的腿:“不能炸啊!这炉子是我看着一砖一瓦建起来的,能炼出最好的枪管钢!”
士兵含泪推开他:“大爷,留着它,将来就是杀我们同胞的刀啊!”
轰然巨响中,三米粗的炼钢炉轰然倒塌,通红的钢水涌出,在地面上流淌成一条绝望的河流。钢水所到之处,一切都被熔化,连混凝土都化作了琉璃状的结块。
在鞍山钢铁厂,工人们正在拆卸最精密的德国产机床。年轻的技术员小李抚摸着那些冰冷的钢铁巨兽,声音哽咽:“这些机床,是我们用真金白银从克虏伯买来的,现在却要亲手毁了它们……”
“记住这种感觉。”老工程师拍拍他的肩,“总有一天,我们要建更好的。”
本溪铁矿的矿井深处,爆破手正在安装炸药。“这些煤矿,是张作林大帅当年倾尽心血开发的。”矿长望着漆黑的井口,喃喃自语,“如今却要毁在我们手里。”
“只要人还在,矿就在。”爆破手点燃引信,“走吧,矿长。”
接连十天的破坏行动,让东北大地笼罩在硝烟之中。京奉铁路的滦河大桥被炸毁,巨大的桥墩扭曲变形,钢筋裸露在外,像垂死的巨兽的肋骨。抚顺煤矿的发电站变成一片火海,浓烟遮天蔽日,几十里外都能看见。大连港的起重机被凿沉,海面上漂浮着燃烧的油污和木屑。
最后一列撤离的火车缓缓启动,李宇轩站在车厢连接处,望着窗外掠过的焦土。那些曾经冒着浓烟的工厂,如今只剩断壁残垣。那些繁忙的矿山,如今寂静无声。
副官递来一份伤亡报告:“爆破组有三十七名士兵没能撤出来,其中最小的才20岁。”
李宇轩默默接过报告,目光停留在那些年轻的名字上。“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他的声音很轻,“将来重建的时候,给他们立块碑。”
火车驶向山海关,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单调而沉重。李宇轩知道,这道焦土防线或许挡不住日军的铁蹄,但至少能让敌人明白,这片土地上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主任,金陵又来电报了。”副官低声说,“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
李宇轩没有回头,依然望着窗外。“让他们催吧。”他说,“至少,我们没有让那些机器,变成屠戮同胞的凶器。”
远处的天空,最后一缕烟尘正在消散。焦土之上,总有星火。他信这个。
列车驶过锦州时,天色已晚。地平线上,夕阳如血,将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染成深红。李宇轩想起四十一年前,他穿越来到这个时代的情景。那时的他,满怀理想,想要在这片土地上建设一个强大的工业基地。如今,他却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主任,睡一会吧。”副官劝道,“到了金陵,还有更多事要处理。”
李宇轩摇摇头,取出日记本,就着摇晃的灯光写下:“今日之毁,为明日之建。虽千万人吾往矣。”
车窗外,星光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