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雾锁棋坪
玄清观的晨雾还没散,苏清月握着那枚从秘库带出来的白玉棋,指尖摩挲着上面的云纹。棋坪就摆在观后的石桌上,露水打湿了棋盘边缘,黑檀木的纹路里浸着潮气,倒让那些嵌在里面的螺钿星子更显亮了。
“该你落子了。”凌尘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刚喝过热茶的暖意。他面前的青瓷杯还冒着热气,茶沫在水面浮成细碎的云,像极了昨夜瘴骨林上空的雾。
苏清月抬眼,看见他指尖捏着枚黑子,指节因为用力泛着浅白。这是他们在玄清观借住的第三日,自从那日从秘库出来,两人便默契地留了下来——说是帮观里整理古籍,倒不如说是借着翻书的由头,把那些没说透的话,全藏进了这每日一局的棋里。
她指尖的白玉棋悬在棋盘上方,迟迟未落。眼前的棋局明明是她占优,可不知怎的,目光总往他袖口瞟——那里别着枚小小的银质书签,是昨夜她在藏经阁捡到的,上面刻着只振翅的鹤,此刻正随着他翻茶盏的动作轻轻晃动,翅尖的纹路竟与她发间玉簪的莲瓣隐隐相契。
“在想什么?”凌尘突然笑了,伸手敲了敲棋盘,“再不下,这局就算你输了。”
“谁输还不一定。”苏清月回神,将白玉棋落在天元位,棋子与木板碰撞的脆响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倒是你,昨夜翻《云笈七签》时,把书页折了角都没发现。”
凌尘的耳尖微微发烫。他哪是没发现,分明是当时看她趴在案上打盹,鬓角的碎发垂在书页上,便悄悄把那页折了做记号,想着今日找机会说“你看,这里有段记载和你上次说的瘴气解法很像”。
雾渐渐浓了,漫过石桌的边缘,将两人的身影裹在片朦胧里。苏清月看着棋盘上渐渐成形的星轨,突然想起昨夜在藏经阁看到的那句话:“双星交汇,非敌非友,是为同途。”字迹苍劲,像是用朱砂混了血写就,旁边还画着半朵莲,花瓣的纹路与她玉簪上的分毫不差。
“你说,”她没头没脑地问,“那些藏在古籍里的话,会不会是前人故意留给后人的?”
凌尘正往她杯里添茶,闻言动作一顿:“或许吧。就像这棋,看似是你我对弈,其实早在落第一子时,输赢就定了。”他将茶杯推到她面前,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比如你总爱在右上角落子,我便在左下角留个空,等着你往里跳。”
苏清月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的白玉棋差点滑落。她确实总在右上角落子——那是她生辰的方位,当年师父教她下棋时说“此处藏气,落子便有好运”。这事她从未对人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雾里突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铜铃的轻响。观里的小道童捧着个木盘走来,盘里放着两碗清粥和几碟酱菜,瓷碗边缘还沾着热汽凝成的水珠。
“苏姑娘,凌先生,观主说这是用晨露煮的莲子粥,特意留了你们的份。”小道童的声音脆生生的,像被雾洗过,“他还说,后山的雾快散了,今日适合去寻‘听风草’,那草只有雾散前才会开花。”
凌尘接过木盘,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突然想起昨夜在藏经阁,他替她披外衣时,指尖划过她后背的弧度——那时她正趴在《瘴气考》上,睫毛上还沾着书页的灰,像只敛了翅的蝶。
“吃完去看看?”他递过一碗粥,粥面上浮着颗完整的莲子,“你不是一直想找听风草做香料吗?”
苏清月接过粥碗,热气扑在脸上,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煮的粥。那时也是这样的晨雾,母亲会把莲子剥好放在她碗里,说“清月吃了莲子,以后心就静了”。她舀起那颗莲子,轻轻咬开,清甜的滋味漫开时,突然听见他说:
“其实昨夜在藏经阁,我看到你折的那页《星象图》了。”凌尘的声音很轻,像雾擦过草叶,“你在昴宿的位置画了朵莲,和你玉簪上的一样。”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粥勺在碗里晃出细碎的涟漪。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故意在星图上留的记号,知道她翻《香料谱》时,在听风草那页画了个小小的对勾,知道她每一次看似随意的落子,都藏着怎样的心思。
雾不知何时散了些,阳光穿过云层落在棋盘上,将黑子白子照得透亮。苏清月看着棋盘上的星轨,突然发现自己的白棋看似散乱,实则被他的黑子悄悄围在中央,像群被护在翼下的雏鸟。
第35章雾锁棋坪
“这局我输了。”她轻声说,将白玉棋放回棋罐,“你的黑子……早就把我的路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