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腐心藤下的星轨
铜锁“咔哒”一声开了,石门后涌出股陈旧的气息,带着书卷和药草的味道。里面不大,堆着些落满灰尘的书架,角落里还有张石桌,上面摆着套没下完的棋,黑棋被摆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白棋却散乱地围在旁边,像群守护星子的云。
“有人在这里下过棋。”凌尘拿起枚黑棋,棋子温润,显然常被人摩挲,“看棋路,是两个人下的,而且下了很久。”
苏清月在书架上翻到本日记,纸页已经泛黄,开头写着“玄清三十七年,与阿芷于瘴骨林设阵”,字迹遒劲,像男子的手笔。往后翻,记的全是布阵的细节,直到最后一页,字迹突然潦草起来:“阿芷为护阵心,入腐心藤巢,今晨探之,只余玉簪一支。”
日记里夹着支白玉簪,簪头雕着朵未开的莲,正是苏清月常戴的样式。她捏着玉簪,突然想起李道长送她的那支,说“是位故人托我转交的”,原来所谓故人,是玄清观的前辈。
“他们也是双星契。”凌尘指着日记里的插画,画着两个人在阵眼处结印,手印与他们今天用的双星契一模一样,“你看,他们也在这里种过腐心藤籽。”
插画旁写着行小字:“籽生花,花结果,待到来年雪化时,藤下有新绿。”苏清月突然明白,李道长让他们种种子,哪里是为了净化瘴气,是为了让他们看懂这行字——有些约定,从来不是说出口的誓言,是把希望种进土里,等着后人来收。
石桌的抽屉里藏着个木盒,打开一看,是副星图,比他们带的那幅详细得多,瘴骨林的位置被圈了出来,旁边写着“双星守岁,瘴散花开”。星图的最后一页,贴着片干枯的花瓣,正是腐心藤开的那种,半白半墨,像被人特意夹进去做标记。
“这花瓣。”苏清月把白天捡的花瓣凑过去对比,发现形状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浅,“他们当年也救了株腐心藤。”
凌尘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掏出那坛灵犀酿,倒了两杯,递一杯给她:“李道长说,这酒要和懂的人一起喝。”
酒液入喉,带着股暖意,比白天在瘴气里喝时更烈,却也更甜。苏清月看着他喝酒时滚动的喉结,突然笑了:“你说,玄清观的那位前辈,是不是也这样给阿芷倒酒?”
“说不定还会像我这样,把她碗里的山楂挑出来。”他说着,真的把她糖葫芦上的山楂全夹到自己碗里——她不爱吃酸的,这点他记了三年。
石门外传来藤叶摩擦的声音,两人同时戒备,却见那株新抽芽的腐心藤竟长到了门口,芽尖顶着朵小小的花苞,半白半绿,正随着他们的呼吸轻轻颤动。灵萤火聚在花苞周围,像给它镶了圈光边。
“它在长。”苏清月轻声说,生怕吓着这嫩芽,“比白天快了十倍。”
凌尘握住她的手,放在花苞上,两人的灵力顺着指尖流进去,花苞突然“啪”地绽开,花瓣是纯净的白,花心却泛着淡淡的金,与日记里描述的“花开见星”分毫不差。
花瓣落在星图上,刚好盖住瘴骨林的标记,像给这片曾经的绝地,盖了个温柔的章。
“该走了。”凌尘把星图折好放进她怀里,又将那支白玉簪别在她发间,“玄清观的人或许在外面等我们。”
苏清月摸着发间的玉簪,突然想起李道长说的“有些星轨,是前人替后人画好的”。她看着石门后那套没下完的棋,看着日记里“阿芷”两个字被摩挲得发亮,突然懂了——所谓双星契,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一代又一代,把未走完的路,未开完的花,接着走下去,接着等下去。
出秘库时,天已微亮,瘴骨林的雾散了大半,露出远处连绵的青山。腐心藤的枯藤全变成了沃土,新抽的绿芽顺着土地蔓延,像条绿色的绸带,缠着他们来时的脚印。
“你看!”苏清月指着天空,启明星旁边,多了颗微弱的星,“是新的星子!”
凌尘望着那颗星,又看向她发间的玉簪和星章,突然笑了:“不是新的,是早就该亮的,被雾挡住了而已。”
就像有些人,有些约定,不是不存在,是要等雾散了,等花谢了,等两个人踩着腐叶走到石潭边,才肯露出光来。
灵蝶落在新抽的藤芽上,翅尖的光映在苏清月的眼里,也映在凌尘的剑穗上。远处传来玄清观弟子的呼唤声,他们相视而笑,握紧了彼此的手,往光的方向走去。
石潭边的石门缓缓合上,将日记、星图和未下完的棋藏回黑暗里。只有那株腐心藤的新苗,还在晨露里轻轻摇晃,藤下的泥土里,两串糖葫芦的木签并肩躺着,像两枚小小的星轨,刻在看不见的地方,却比任何星图都要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