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渊怀里确实暖和。
但是再温暖的男人,都比不上电热毯。
许琮左等右等终于等到老板,季苇一也急,催他快点开。京城只要超过早上六点就堵得要命,要赶时间,车就一会儿飞奔一会儿停。
许琮又一次在长龙里一脚刹车把车踩停的时候,季苇一忍无可忍,推开车门吐了。
也就半个豆沙包。
他呛咳着退回到车内关上门,许琮已经很有眼色把四扇窗户都摇下来:“怎么还开始晕车了?小季总你是不是胃不舒服。”
季苇一压着上腹恹恹靠着,没答话。新鲜空气透进来,暮春初夏的花香与车尾气交织在一起,混合着车载香薰的味道,让他觉得很恶心。
“把香薰扔了。”他说。
许琮愣了一秒,目光投向那瓶转手从国外运回来的香薰:“这个……”
老板亲选啊,怪贵的。
正在犹豫的时候,季苇一忽然朝他吼了一声:“我说把香薰扔了!”
“扔扔扔扔,下车就扔。”许琮迅速拿掉香薰,从车上找了个袋子把它装起来。
精致漂亮的玻璃瓶子里有琥珀色的液体晃动,在阳光下会发出宝石般的闪光。可蒙在半透明的塑料袋里,看起来也就完全是垃圾的样子。
季苇一看着他动作,好像才回过神来,无端的歉意和委屈一并涌上来。
他的生活正在逐渐失控。
死亡当然是最可怕的,但是在遥远的死亡之前,更先一步靠近的是久违的无力感。
破坏秩序,颠倒性情,把那些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假象重新打碎。
这季苇一感到恐惧,迷茫。
但是有什么办法?
季苇一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
许琮把装着香薰瓶子的塑料袋扎紧:“晕车嘛,你再坚持一会儿,快到了。”
老板的自省就和老板的无名火一样让打工人尴尬,他指指后座上的一摞漂亮包装袋:“按你说的,七种伴手礼的样品都送到了,要不要给季总他们也送一份?”
“不用了,”季苇一向后看了一眼,粉红色的礼盒堆成小山:“叫我决定,他们也不顾上。”
伴手礼很重要,他得亲自看看才行。虽然对于婚礼的陈梦初而言,这些都已经是身外事。但是源海集团CEO的婚礼还是不能草率的,否则会让来宾看笑话。
季苇一当然很明白这一点,在这个家里,总免不了要有些对外表演的事情不得不做。
有时候是工作需要,有时候他们自己心理上也需要。
很久以前,他就在想:
把体弱多病的小儿子送走,能腾出更多的精力用于事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哪怕季光远和丛然可能没有觉得有一个病孩子会给家里丢人。但毫无疑问,他们谁都不想面对自己决策失误的事实。
事业风生水起的时候,人很容易变得过分自信,自信的认为自己能在任何场合里都取得成功,掌控命运。
所以,哪怕产检时他已经被诊断出大概率患有严重的心脏问题,他们也相信凭借自己的经济条件和爱意,可以给这个孩子一个和正常人一样、或者说是比一般人更优越的生活。
但后来他出生,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他的父母当然也不是不爱他,只是除了爱他之外,他们也还要留恋很多其他的东西。
哪怕是不纯粹的爱,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很珍贵的,他不应该太贪心。
*
晚上九点,许琮把七袋伴手礼一股脑儿堆在桌子上,在昏黄的灯下打量季苇一的脸色。
“那……小季总,我走了?”
季苇一摆摆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