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征服身体的那一刻,季苇一有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为什么在这儿?要去做什么?
消失的感官逐一扶苏,首先恢复的是听觉。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因为身体紧贴在地板上,传导到鼓膜上的震动格外明显。像影视剧古装戏里的战鼓声,咚咚咚咚又急又重。
然后恢复的是嗅觉。嘴巴里有种咸咸的味道,季苇一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那应该血,他摔倒时上牙磕在了下唇上,大概磕得很深,温热的液体涓涓流出来。
那应该会把牙齿染红——他想到这件事时,眼前的黑雾正开始一点一点散去。视觉复明,房间以一种前所未见的奇怪角度倒置在他的面前。
地板原来扫得这么干净,他想,许阿姨真厉害。
最后痛觉才终于被唤醒,醒了还不如没醒。实木地板很硬,季苇一是侧着摔倒的,膝盖和屁股先着地,然后脑袋砸在地上,万幸没有撞到什么东西。
但无论手脚、膝盖、躯干、额角甚至包括下嘴唇都很痛,他慢慢坐起来,用手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一触方有锐痛从手腕处传来,他又摔下去,这次脸向前扑倒在床上,勉强把身体撑住了。
体位放低之后,心脏的血能更容易泵进脑袋里,季苇一便也一时不急着起来,就把脸趴在被子里。
这时候才逐渐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两天的奔波,他摔在自己卧室里了。手表一直在震,季苇一偏过头来看:房颤。
哦,房颤,房颤对他没什么稀奇——但是房颤会让人失去意识吗?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从未遇见过。
或许,他这不叫晕倒,他只是体位性低血压,所以摔了一跤。季苇一想起来去摸身边的手机,边摸边把自己挪到床上躺下。
浑身都痛,他把手机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侧着脸单手笨拙地滑动着。
界面还停留在和张渊的对话上,看来信时间和现在的时间,他应该真的只是恍了神。
能让他恍惚的因素太多了,低血压,久病虚弱,呕吐后脱力,季苇一半阖着眼睛努力说服自己,摔一跤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赶在季津还有不到两周就要结婚的关键时刻。
他快把自己说服了,直到张渊的脸突然跳出来,瞪着他的黑眼睛,沉沉地盯着他:“不要生病。”
不要生病,至少不要生大病。季苇一翻开手机相册,有一个单独的分类里专门存着病历照片。
昨天刚做了心电图,结果显示除了心率过快没有太大的问题。再往上翻,快一个月之前的彩超结果也跟以前一样。
正在犹豫之际,电话打进来,季苇一下意识点了外放,甚至都没看清那是谁?
“小季总,”一个低柔的男声从听筒里传过来:“老周跟我说你要给季总的婚礼找司仪?”
季苇一才想起自己刚刚在饭桌上给几位做主持的朋友发了消息,有两个人当即回复档期不合,这是第一个听上去很积极的电话。
他轻声笑,张嘴说话牵动唇上的伤口,只好格外文雅的发音:“怎么样,给源海集团的CEO主持婚礼跌不跌你的份儿?”
对面一串爽朗的笑,电话打了快半个小时,季苇一心头一桩大事落地。
挂了电话,才看到界面还停留在和张渊的聊天记录上,最后一条消息是张渊拍的星空。
季苇一想起来,自己摔倒之前原来是打算拍一张月亮给他的。
他撑着身体坐直,也懒得再走过去了,就那么对着窗户把画面放大。屏幕上的风景却模糊不清,他对了半天焦,才偶然间发现原来是镜头摔裂了。
季苇一忽然愣住,他为什么要给张渊发照片?
他到底想要和张渊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相处呢?
夜色透过窗子映进季苇一的眼中,恰有云来,把月亮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