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苇一将手搭在胸口,病号服的扣眼和扣眼之间距离很宽,他很轻易地伸两根手指进去,摸到皮肤上凸起的伤疤。
大小手术留下的伤疤他身上有好几道,目前最明显的还是八年前开胸手术的痕迹。
术后初期他用过祛疤膏减张贴,后续检查时也有医生和他提过可以接受一些激光辅助治疗,季苇一动过心思,后来嫌麻烦也都没坚持。
反正穿了衣服谁也看不见,不穿衣服……他为什么要让别人看见自己不穿衣服的样子?
陈年旧伤的存在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减弱,但刀口在身体正中间,皮肤表面自带的张力会让疤痕微微扩张。
久而久之越来越淡,越来越宽,缺乏表皮保护的嫩肉裸露,柔软脆弱。
让他经常在触碰时联想到蝴蝶的躯干——别管外面露着如何精致漂亮的翅膀,定睛一看,中间夹着的无非是面目丑陋的爬虫。
他手指一动,不经意碰触到张渊放在他腹部的手上。张渊仍盯着他看,手上动作不停。
那双眼睛太黑,又总是直勾勾的,任谁被这么着看,都很容易莫名变得心虚起来。季苇一深吸一口气:“对不起,之前没告诉你。”
张渊眉心顶着一个小包:“那现在呢?”
“现在——”季苇一屏住那口气,肺部暂停工作的时候,腹部也变得紧绷,张渊于是觉察到了,停下手:“很痛?”
揉也没用,他就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伸手去够床头的呼叫铃要叫护士。
季苇一去拦他,下意识用的还是扎了滞留针那只。两手撞在一起的瞬间,疼得“嘶”一声倒吸冷气。
张渊顿时不敢再动,捧着季苇一那只手:“医生说,不会很痛的。”
他还从来没在现实里见过滞留针,很担心针留是身体里会不会不舒服。扎针的护士跟他解释:“如果有突发情况,有静脉通道抢救会更快,一般来说不会很疼。”
张渊当时听罢很紧张:“还要抢救?”
护士看一眼数据:“额,现在不会,以防万一嘛。”
心脏病人,可还真说不准。
季苇一从张渊手里把扎着针的那只手半举到眼前,看到自己裹在薄膜之下的半透明皮肤里透出几不可见的青色血管:“一般是不会很痛,但是我血管特别细,天生的。”
“天生的。”他又把这个词重复了一次。“人就是这样,高矮胖瘦基本都靠天生,有人天生美,有人天生聪明,有人天生更容易得近视眼。”
兜了一个小小的圈子,终于可以顺利入题,季苇一缓缓说道:“我吧,心脏天生长得有点不对。”
他没去看张渊,觉得有点尴尬,看了就更尴尬。但是最重要的一句既然已经讲出来,接下来就变得容易:“之前已经做过手术,前不久也刚刚去复查过,按理来说,正常生活没有很大的影响。但是我最近可能事情比较多,心情不太好,就……有时候会有点累。”
季苇一是在昨天躺在抢救室里的时候决定把实情告诉张渊,他忽然意识到,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对张渊隐瞒身体的隐疾是一种不负责任。
这次过敏属于他也丝毫不能预料的突发事件,但是万一哪天真的心脏出了问题,难道还要张渊在一旁承担风险?
即便是张渊不爱说话,这么长时间的沉默在他们之间依然挺罕见。季苇一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张渊一眼,看对方只是垂着眼睛在读他的唇,似乎听得认真。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切入正题:“可能偶尔确实会突然不舒服,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我本来也是突然决定搬过来的,过几天……”
季苇一本想说过几天戏也要开拍了,正好就让张渊提前搬出去算了,可话还没说完,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张渊忽然把手掌放在他的心口。
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季苇一屏住了呼吸,怕心率因为憋气而升高,又开始用力深呼吸。
隔着衣服和起伏的胸腔,张渊没摸到季苇一的心跳,不知为何越来越不安。
明明季苇一就活生生地躺在他面前,会呼吸,会说话,会动,可他急于要确认些什么。
张渊俯下身子,用耳朵贴住了季苇一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