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一臣一点睡意也无,他睁眼,借最后一点微光,看见她睫毛在脸颊投下的细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她青丝铺满他枕,他束发之簪是她亲手所绣;她指尖旧伤被他掌心覆住,他余生所有温柔,都先给她。
兰一臣低头,在她发顶落一吻,极轻极轻,像风吻过竹梢。
风栖竹在梦里似有所感,手指蜷了蜷,更紧地与他扣在一起。
烛泪成堆,夜色深沉。
两人同衾共枕,未越雷池,却已在彼此心跳里,许下一生。
翌日,天光微亮,丞相府却早已悄然动了起来。
木兮带着几个小厮,轻手轻脚地将一只乌篷小舟抬上马车,又备了竹篮、清水、莲钩、冰鉴,甚至带了一瓮新酿的荷叶清酒。
兰一臣今日着一袭青灰色夏布长衫,袖口以银线暗绣竹叶,腰间佩着风栖竹昨夜悄悄为他系上的新香囊——里头装的是她亲手晒干的荷瓣与竹茹,清暑安神。
风栖竹则是一身月白短衣,外罩淡青纱衣,发间只插着那支竹节簪,简单得像一朵未开的莲。
她站在府门外,看见小舟被搬上车,忍不住笑:“不过出游一日,你竟把船也带上?”
兰一臣替她撩起车帘,声音低而温:“京郊的荷花荡,水浅舟小,正好划进去。你不是说,想亲手剥莲蓬?”
风栖竹耳根微红,却大大方方点头:“想。还想喝你去年藏的那坛荷叶酒。”
没想到她只是一句想婚后度蜜月,他心里就记下来了,还为她做到如此地步,突然觉得和爱的人结婚真好。
荷风入怀夏日未午,阳光已盛。
马车行至西郊荷塘,满目翠盖翻波,粉白嫣红点缀其间,风一过,荷叶沙沙作响,像无数把小扇,替他们驱散暑气。
小舟下水,兰一臣先踏上去,回身伸臂。
风栖竹扶着他的手,轻轻一跃,船身微晃,却很快稳了。
木兮与随从被留在岸上,只放两人独自划入深处。
桨是竹制的,兰一臣握右桨,风栖竹要左桨,他却笑:“你只管坐好,今日我来做船夫。”
风栖竹便倚在船头,看他挽袖摇桨,青衫袖口被风鼓起,像两片舒展的帆。她伸手拨水,指尖掠过一片圆荷,水珠滚落,碎成银光。
小舟滑进荷丛深处,四面翠幕合围,天地只剩绿与蓝,以及他们。
风栖竹摘下一朵半开的白莲,剥去外瓣,露出金黄莲房,回头冲他晃了晃:“敢不敢吃生的?”
兰一臣停了桨,任舟随波轻荡,伸手接过,掰下一粒莲仁,放入口中慢慢嚼。
微苦回甘,他点头:“比御厨做的莲子羹清爽。”
风栖竹便笑,低头继续剥,把莲房掰成两瓣,一瓣给他,一瓣自己。
莲心嫩绿,她咬了一颗,苦味窜上舌尖,皱了皱眉,却见他已把剩下的莲心拈走,放进自己嘴里。
“苦。”她轻声道。
“苦也得一起尝。”他答得自然,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船头有小小红泥炉,是木兮提前备下的,只放一块炭,温着荷叶酒。
兰一臣斟了一杯,酒色青碧,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