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那块淤血,仿佛随信成灰,被夜雨冲刷干净。
她想起明日林羽会上门,想起他那句“给你多一个选择”,忽然弯唇,笑得比雨还凉。
次日清晨,宁国公府大门洞开。
她盛装而出,亲自扶起跪拜的林羽,将手放入他掌心。
“世子,”她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满厅宾客听见,“流云愿嫁,从此山河共担,风雨同裳。”
三月初三,黄道吉日,镇国公府与宁国公府互换庚帖,行“传红”之礼。
皇城根到西直门,十里锦帐,百戏陈列,鼓乐吹打震得檐上春燕不敢栖。
宁流云着绛红蹙金云鹤纹大衫,八尾凤钗压得鬓角微沉,却衬得她肤色胜雪。她抬眼,在满殿贺客中精准地捕捉到那个身影——谢裴煜。
没想到他也来了,他只带一名青衣侍从,手里捧一只尺许长的紫檀匣。
匣面并未雕龙凤,唯刻一枝疏疏杏花,花下横卧一管玉箫。
按礼,男女宾分席。
谢裴煜却在正厅中央停步,朝两位国公与镇国公世子微一拱手,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满厅贺客都能听见:
“左中丞谢裴煜,代中书省同僚,贺世子与宁姑娘缔结朱陈。薄礼不成敬意,祝——”
他略顿,目光越过林羽肩头,与宁流云短暂相接。
“百年好合,岁岁平安。”
八个字,像八粒冰珠子,落在沸汤里,瞬间无声。
林羽含笑接过,指尖却暗暗收紧:“大人亲临,已是我夫妇殊荣。”
林羽将匣子转向流云,低声:“要打开吗?”
她端坐在绣墩,指甲陷进掌心,面上却笑得端庄:“既是贺礼,岂有不看之理?”
说罢,亲手揭开匣盖——
里头躺着那管玉箫,箫管系一条新换的月白绦子。
满厅的丝竹、道贺、孩童笑闹,忽然都隔在一层水膜之外。
她想起去年的上元,她隔着人海把箫递给他,他回她一句“公务在身”;
想起染了风寒,她仍熬了三个通宵,在箫管下刻“愿得一心人”,却终究没敢送出;
想起昨夜雨巷,她烧毁那封信,灰烬被雨水冲成黑水,流进御河。
“流云?”林羽唤她。
她回神,将洒金笺重新折好,放入袖中,起身,朝谢裴煜福了一福。
“多谢谢大人美意。流云收下了,也祝大人——”
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
“政通人和,福寿绵长。”
八个字,回赠给他,也回赠给那个曾为他低到尘埃里的自己。
谢裴煜还礼,直身,退后三步,转身。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像潮水被刀劈开。
他走到门槛时,忽听背后箫声乍起——
林羽将玉箫横到唇边,吹的是《凤求凰》,却故意吹得高亢明亮,没有半点哀音。
宾客齐声喝彩,鼓钹重响,喜气重新填满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