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木马的手,缓缓收紧,指背青筋暴起,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浮草。
良久,他抬头,看向兰一臣——那双眼,依旧温暖,依旧坚定,像雪原上永不熄灭的篝火。
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给我三日,收拾。。。五妹的遗物。"
说罢,他低头,额前碎发垂落,掩住泛红的眼角——那是冰层裂开的第一道缝。
兰一臣微笑,不逼不催,只伸手,重重按在他肩上——掌心温度透过单衣,像给冻土注入一丝暖流:"三日,我等你。西院青枫,已红如火。"
说罢,他起身,披上大氅,推门而出——雪风灌入,却被他背影挡住,留下一地温暖的光。
梅润笙立于原地,握木马的手,缓缓松开——掌心,一点血迹染上木马背,像给这木讷的小兽,
点上最后一枚,
滚烫的,
春信。
三日之期,转眼即至。
梅润笙收拾好五妹遗物,怀揣着那枚沾血的木马,踏上了前往兰府的路。
一路上,他的心七上八下,既期待见到阿尧,又怕自己真成了兰家的拖累。
到了兰府西院,阿尧像只欢快的小鹿奔来,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扑进他怀里。
梅润笙眼眶一热,紧紧抱住孩子。兰一臣站在一旁,微笑着,眼神满是欣慰。
他来之前,兰一臣就跟阿尧说了,等会儿来的人是他的干爹,记得要叫人,到时候会收到礼物的。
果然,阿尧收到了许多玩具,小小年纪不知疾苦的他并不知道,这是梅润笙这些年来积攒的所有积蓄,都用在了他身上。
元月吉时,长安花正喧。
丹凤门外,车马云集,朱紫照眼。
梅润笙随内侍入城,一袭侯爷青袍,新赐的玉带勒得他腰线过分消瘦,像竹枝被硬束进金箍。
阳光灼灼,照在他颧骨突出的侧脸——肤色苍白,几近透明,仿佛一捏就碎。
他每一步都轻得无声,靴底踏在御道金砖,却像踩在薄冰上,随时会裂。
腰间所佩"春陵侯"金印,随步伐拍击大腿,"啪、啪"空洞,像给亡者敲的更鼓。
"瞧,那便是春陵侯。昔日探花郎,如今只剩一把骨头。"
"啧啧,走了狗屎运,妹妹爬上龙床,他便一跃龙门。"
笑声压得极低,却字字钻耳,像毒蜂绕梁。
梅润笙垂眸,睫毛在脸投下两弯暗影,掩住所有情绪;
指背却无声地绷紧,青筋暴起,又缓缓平复——他连怒,都提不起力气。
今日是封后大典,他妹妹的大日子,他不能在这种场合跟别人争辩,丢了妹妹的面子。
然而他不找麻烦,麻烦却会找上他。
英国公罗秉忠,因为其女罗锦书被废,对这新后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如今他衔恨而来。
他紫袍金带,腰悬御赐玉鱼,春风满面,却笑里藏刀。
他端着酒觞,拦路而立,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四周人听见:"春陵侯,别来无恙?宁古塔的雪,可曾把骨头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