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发,结着细小的冰晶,随车身轻晃,"沙沙"落下,像一场不会融化的雪。
偶尔车轮碾过坑洼,他身形微晃,却很快又凝固成原来的姿势——
仿佛整个人,连呼吸,都被冻在宁古塔那一夜。
梅氏其他人因为梅润笙的连累在宁古塔这个吃人的地方走了一遭,对他避而远之,恨不得没有这个家人,只有四弟跟他坐在一辆车上。
四弟不哭不闹,只紧紧攥住大哥一角衣襟,指背裂口被火烤得发红,却感觉不到温暖。
他把头靠在那冰冷的膝盖上,听着兄长几乎没有的心跳,像听着一堵墙。
偶尔,他抬头,看见大哥的喉结微动,似乎要说话,却终究没有声音逸出,只剩唇角干裂处,渗出一丝血珠——
那血,也是冷的,很快凝成黑紫痂。
车外,何衍策马并行,手勒缰绳,指骨被寒风刮得生疼。
他几次回首,透过晃动的车帘,看见车厢内——
梅润笙像一座冰雕,火光映在他脸上,连睫毛都不颤;
四弟像被冻住的小兽,蜷在冰雕脚下,寻求永远不会来的暖意。
——我救得了他们的命,却救不了他们的魂。
何衍咬牙,猛地挥鞭,马嘶"咴"一声,加速前行,风雪灌入口鼻,却压不下胸口那股钝痛。
他想起当年长安春榜,探花郎跨马游街,袍角翻飞,笑比花艳;
如今,那笑,被宁古塔的雪,永远埋了。
车队夜宿荒村,屋内烧着旺火,铁壶"咕嘟"作响。
梅润笙把草席卷放在榻内侧,自己合衣侧卧,背对众人,面向草席——
仿佛那里,还躺着会喊他"大哥"的小姑娘。
火光照他背影,脊骨凸出,像一串被雪覆盖的孤峰。
有人递来热汤,他伸手接,指尖与碗沿相碰,"叮"一声脆响——
那指,冷得像铁,热汤瞬间降温,碗面浮起一层白雾,却暖不了他分毫。
日行百里,雪原无尽。
梅润笙一个字都没有说。
偶尔,车队停下,他下车,站在雪地里,仰头看天——
天空惨白,像一块巨大的冰盖,压在人世间,也压在他胸口。
他张口,呼出的白雾,很快被风撕碎,像那些再也说不出口的——悔、痛、恨。
四弟悄悄走到他身边,小手伸进他掌心,那手,冷得像一块冻铁,却紧紧回握——
那是他唯一给出的回应,也是仅剩的温度。
进入关内,雪渐稀,风仍冷。
车队停在一处驿站,梅花苞已冒头,却被寒流冻成僵红。
梅润笙下车,抱草席卷,立于梅树下。
寒风拂过,花瓣轻颤,却暖不了他半分——
他整个人,仍像从雪窟里挖出的冰雕,
连影子,都是冷的。
何衍下马,走近,想说什么,却见梅润笙低头,以额轻贴草席卷,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梅花开了。。。五妹,你看。。。"
那声音,像冰层裂开第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