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架高立,绳索浸水,指夹、铁钎、椒水、火烙依次排开,寒光与辣气交织。
刺客被捆,黑面罩已揭——却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右颊一道刀疤斜划,像被岁月随手劈裂。
他下巴被铁环固定,齿间却死死咬住半截舌头,血沿唇角滴落——"嗒、嗒"落在胸前三道箭伤,晕开暗色花。
何衍抬手,示意暂停灌水,俯身,声音压得极低:"谁派你?说出来,给你痛快。"刺客抬眼,瞳孔因剧痛微缩,却映出嘲讽——那目光像在说:你奈我何?
何衍眉尾不动,接过手下递来的细铁钎,尖端在灯焰上掠过,"嗤"地冒出一缕白烟:"既不肯开口,那便永远别开口。"
铁钎贴近肩胛箭伤,一寸寸旋入。
皮肉被灼烧的"滋滋"声与血泡爆裂声交织,刺客身体猛地弓起,绳索"咯吱"作响,却硬是没发出一声惨叫——只有喉间"咕哝"闷响,血从齿缝喷出,溅在何衍手背上,温热、腥甜。
何衍察觉不对,虎口一捏,欲卸其下颌——晚了。
刺客牙关骤然咬合,"咔嚓"一声脆响,舌根断裂,血如泉涌,喷出半尺高,落在铁壁,"嗒嗒"如雨。
他头一歪,瞳孔迅速扩散,嘴角却仍挂着那抹嘲讽——像在说:你赢了疼痛,赢不了秘密。
何衍直起身,随手扯过粗布,拭去手背血迹,声音冷得发硬:"埋了。不必立牌。"
他转身,背脊笔直,却掩不住眼底郁色——线索,断了;幕后,仍隐于雾。
灯影下,他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把未出鞘的刀,空对夜色,无处斩落。
夜漏三下,地牢潮腥未散。
何衍立于血泊,指尖摩挲那截断舌——硬如干蜡,再吐不出半句真相。
灯焰"啪"地炸开,他抬眼,正撞见兰一臣缓步而入,青衫无尘,像一柄收在鞘内的月。兰一臣未问过程,只俯身拾起刺客遗落的腰牌——铁质,却光滑无纹,显是临时打磨。
他以指腹拭去血污,声音轻得像风掠过刀背:"闲王旧部,余烬未冷。何大人,可愿结案?"
何衍眉心骤跳,眼底闪过迟疑:"无凭无据,如何服众?"
兰一臣微笑,将腰牌抛入火盆,铁与火相撞,"嗤"地冒出一缕白烟:"凭据?闲王已死,死无对证——正是最好的凭据。"
他抬眼,眸色澄澈,却映出灯影幽暗:"刺客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需要他是谁。"
兰一臣取过案头供纸,提笔蘸墨——
笔锋未落,先以火烤焦纸角,做出旧档模样;
随后落笔,字迹歪斜,却与闲王旧笺七分相似:"。。。帝夺我兵,吾部当奋起,玉石俱焚。。。"
墨迹未干,他轻吹,声音低缓:"将此纸藏于刺客衣角,再以火漆封半枚闲王私印——印文缺角,正合废玺之说。何大人,证据,便有了。"
何衍沉默良久,掌心缓缓收紧,骨节泛白。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似将不甘与无奈一并咽下:"丞相所言,亦是护驾之法。"
他抬眼,眼底血丝未退,却掩不住决然,
"罢了,真相可埋,君威不可损。"
如果因为一个不要命的刺客,牵扯出更多无辜的受害者,他于心不安。
翌日,晨曦透殿。
何衍跪于丹墀,双手呈上火漆残印与供纸:"陛下,刺客身份已明——乃废闲王旧部,不忿王薨,铤而走险。现余党皆在追捕中。”
新帝垂目,指尖摩挲残印缺角,眸光幽深,似怒似喜。
良久,他轻叹一声,声音温和:"既如此,便照卿所奏——闲王余孽,一个不留。”
何衍退出殿外,秋风穿廊,吹得他背脊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