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质冰凉,却被他握得温热。
指腹抚过底部一行细篆——"竹影随君"——是她亲手刻的,刀痕里还留着淡淡荷香。
他忽然抬手,以玉抵额,闭眼,耳畔似响起双子的啼笑:阿尧的嗓门洪亮,哭起来像敲小鼓;小风性子活泼好动,只在梦里"咕哝"两声,便又蜷进他臂弯。
一幕幕画面,被灵州冷月放大——荷塘莲舟、荷叶清酒、摇篮曲低低回荡……
再睁眼,铜灯已暗,玉镇纸在他掌心压出一道深深红痕,却及不上胸口那寸绵长的疼。窗外,云遮半月,光线骤暗。
兰一臣收拢玉镇纸,深吸一口气,眸底复归澄明。
他抬手,以指背拂去案上薄灰,落笔:"君疑臣,臣不可疑君;臣疑君,亦不可负民。"
墨迹未干,他折起素笺,以烛泪封缄——
不盖官印,不落年号,只压上一片随手摘的竹叶。
然后,他抬手击掌,木兮从梁上飘然落下,无声跪地。
兰一臣低语:"三日之后,送此叶回京,交夫人手。
其余,一个字也不许多说。"
木兮领命,身影隐入夜色。
兰一臣复坐回案前,指尖轻叩——
"嗒、嗒、嗒"——
更鼓四响,他眼底寒星一点:
既要破局,也要归家;
既不负君,也不负卿。
铜灯再亮,火光映出他唇角极浅的弧度——
像雪线上第一寸裂冰,
暗响,
却势不可挡。
盛夏午后,蝉声织网。
阿尧在学步车里横冲直撞,"咚咚"撞翻矮凳,小脸愣了一瞬,随即咯咯大笑;
小风趴在地毯,胖手指正努力抠一只滚远的藤球,口水滴在软毯,留下一小片深色圆痕。风栖竹倚窗,手里缝着兰一臣夏季的外衫——月白细葛,袖口需绣一圈青竹。
针起针落,银光闪动,偶尔停线,她抬眼望向院中:阳光碎如金粉,落在两团软绒发旋上,像撒了一把星星。
她笑,眼角却含一缕极淡的倦。
晚膳后,府中管事来回话:
"西北货栈账册已核,银两亏空三十七两,请夫人示下。"
风栖竹翻着账页,眉心微蹙,声音却温和:
"先封账,明早请老掌柜来对。后厨月例照旧,不许短了下人。"
语气轻,却带着不容驳回的利落。
管事退下,她揉了揉腕,指节因连日缝绣而微肿。
窗外竹影横斜,风一过,"沙沙"作响,像远方某人低低的翻书声。